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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叔搭配少女的组合,影史上并不鲜见。
《这个杀手不太冷》(1994)、《一树梨花压海棠》(1997)、《情人》(1992)等,都是其中的高分名作。
这些影片,以彼此救赎的叙事、禁忌之恋的危险,或声光影色的艺术,呈现着电影的多维魅力。
但很少有影片从人生伤害的角度,去质疑这种敏感搭配所隐藏的诸多问题。
如今,终于有了这样一部电影。
《同意》
这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法国传记片,由新人女导演瓦内萨·菲尔霍执导,曾获得2024法国凯撒电影奖最佳改编剧本、最佳新人女演员两项提名。
影片内容极具冲击力,如果准备观看,或许需提前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。
以爱为名
“爱无关年龄。”
这到底是一句箴言,还是一句谎言?
瓦内莎是一名对文学抱有美好幻想的13岁少女,她的母亲在出版社工作。
一次文艺聚会,瓦内莎被作家马茨涅夫的不俗谈吐吸引,对方也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她。
尽管书店店员提醒瓦内莎,马茨涅夫的书不适合她阅读,但瓦内莎还是开始阅读他的书。
此时,马茨涅夫辞藻华丽的情书被送到了瓦内莎手中,他还经常出现在瓦内莎的学校附近。
14岁生日之后,瓦内莎开始同马茨涅夫约会。
当时,马茨涅夫50岁,比瓦内莎大了36岁。
马茨涅夫以一封又一封情书对瓦内莎“狂轰滥炸”,最终,她将稚嫩的身体“献”给了他。
瓦内莎将自己和马茨涅夫“交往”的事告诉了母亲,由此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母女矛盾。
这种矛盾,让瓦内莎更加迷恋马茨涅夫所谓的柔情。
马茨涅夫贪婪地索取着瓦内莎的身体,并在瓦内莎完全依恋自己后,肆无忌惮地向瓦内莎谈论自己过往的风流韵事。
他将瓦内莎同以前“交往”过的少女们进行对比,骄傲地告诉瓦内莎,自己曾在马尼拉略花小钱,就让好几个小男孩、小女孩陪床。
从“你是唯一”,到“你是其中之一”,简单讲,就是不装了。
他明明白白将一种中老年男性通过控制女性而获得的权力快感,呈现在一个脆弱的少女面前。
这种权力的显现,终于让瓦内莎产生痛苦与困惑。
但马茨涅夫加剧了对瓦内莎的情感PUA,比如不断质疑瓦内莎的真心、控制瓦内莎同其他人的见面与交流等。
一旦瓦内莎忤逆自己,便要求瓦内莎脱掉衣服来证明她的真情。
种种匪夷所思、令人生理不适的行径,在马茨涅夫的语境里,都有一个“崇高”的理由:爱。
“瓦内莎,我爱你。”
“在爱的语境里,一切都是圣洁的,爱无关年龄,除了爱,无他。”
一个“爱”字,马茨涅夫便将自己所有的无耻、罪恶合理化了,更可怕的是,这可能并非马茨涅夫的一种手段,而是他发自内心的认知。
也就是说,“爱”抹掉罪恶,对马茨涅夫而言,是一种人生真理。
瓦内莎费尽心力,终于离开马茨涅夫,开始同一些相对正常的男性交往,试图回到健康世界。
然而,一件更恐怖的事发生了。
身为作家的马茨涅夫,将这段禁忌之恋钜细靡遗地写进了新作中,作品出版后,整个法国都阅读、揣摩着她的“初恋”。
即便年岁日长,皱纹爬上脸颊,14岁时的伤痛依旧非常具体地弥漫在空气中。
时间不再是解药,因为她被锁在了一本书中。
少女之殇
影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,但不同于一般虚构类的真事改编作,本片更贴近一种非虚构类的完全真实。
它有一个不掺任何水分、纪录片似的强大文本,即法国女作家瓦内莎·斯普林格拉所著的回忆录《同意》。
书中、片中的角色名、身份、事件等,均没有任何虚构。
主角瓦内莎就是作家瓦内莎,马茨涅夫则是1938年出生、今已88岁的法国作家加布里埃尔·马茨涅夫。
马茨涅夫本人&片中的马茨涅夫
马茨涅夫热衷创作“恋童”题材的作品。
比如其自传小说《La Prunelle de mes yeux》(可译作《我的掌上明珠》),便讲述了中年男性和未成年少女之间的诱骗之恋,拿下法国“贺诺多文学奖”。
《同意》一书问世前,马茨涅夫是主张开放、自由的法国文坛的香饽饽,他不但是法国文学院成员之一,而且享受国家津贴。
电影中就提到,他曾拿到法兰西学院提供的4万法郎资助,这被他恬不知耻地视作“对一个好人的支持”。
瓦内莎身为马茨涅夫恋童的受害者之一,被马茨涅夫写进书中,成为“供养”他文学生涯的“养料”。
多年后,瓦内莎才终于找到报复他的方法,以彼之道还施彼身,同样将他锁进一本书中。
于是,《同意》面世。
《同意》出版后,引发法国社会震动,马茨涅夫接受了调查,法国各出版社纷纷停止与他的合作,政府对他的津贴亦被停发。
5年前,马茨涅夫终于向社会忏悔自己过去的言行,然而,在80多岁的高龄迫于各方压力而忏悔,又有几分是真呢?
更重要的是,这个故事,推动了法国“性同意年龄”立法的进步。
此前,法国未设定“性同意年龄”,此后,法国将“性同意年龄”定为15岁。
即15岁以下,无论对方是否同意,均不可发生性关系。
马茨涅夫诱骗瓦内莎“献身”时,瓦内莎仅14岁,如果放到现在,便构成了确实的犯罪行为。
在大家的惯常认知中,法国是一个各方面都相当自由、开放的国度,然而,或许正是这种特征,间接酿成了瓦内莎的悲剧。
比如瓦内莎的母亲,在知道女儿和50岁男人交往后,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或强制斩断孽情。
劝说无果后,便放任女儿自己去体验、去领悟,这的确是一位法国母亲可能会采取的措施。
更遑论片中那些文艺十足的聚会中,中老年男人们口中谈论着类似话题,无人觉得异常,大家都享受其中。
所以,瓦内莎及更多受害者的少女之殇,其实与法国社会对自由的高度提倡也有一定关系。
提倡自由自然无错,但世间事大都一体两面。
免死金牌?
马茨涅夫是一个非常令人恶心的人物。
他对瓦内莎的需求,根本与爱无关,本质上是对性和权力的需求。
他情书中那些“日中所思、夜中所梦”的靡丽措辞,只是包裹性和权力的浮华花朵,但在难辨世事的瓦内莎看来,这些花朵,就是本质。
导演在视听上,呼应了主角瓦内莎的这种感受。
片中那些游走在身体局部的“亲密”画面,单从视觉上讲,富于艺术美感,但从观众心理上讲,越美越觉得难以忍受,甚至产生生理不适。
离开身体,马茨涅夫的精神控制同样层次分明、手段迭出。
首先,他会否定瓦内莎的创作,并通过将瓦内莎同其她女孩对比,让瓦内莎不断自我怀疑。
其次,他会贬低瓦内莎的母亲,以及任何试图靠近瓦内莎、或瓦内莎想要靠近的人。
他试图让瓦内莎确定,自己才是她生命中唯一出色的人。
再者,也是最令人恶心的地方——
一旦瓦内莎忤逆自己,马茨涅夫便将瓦内莎斥为假冒伪劣的女性主义!
而这一切的正当性,除了“以爱为名”,还有一个关键,就是马茨涅夫的文艺作者身份。
片中屡次提到文艺相关,如《三个火枪手》、《情人》、让·热内(《鲜花圣母》)、纪德(《窄门》)等,由此形成了一种文艺引领人生的浪漫主义气氛。
但正如原著提到的那样——
文艺是否能够成为一块“免死金牌”?
女性难道就该把人生献给搞创作的男性?
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。
比如托尔斯泰的夫人每天都要将丈夫的手稿打出来,然后为他修改文字中的笔误。
《我的天才女友》中,主角莱农在成婚后,也只能做家务、带孩子,她的丈夫却只管在书房中写作,要知道,莱农自己就拥有不俗的写作天赋。
瓦内莎接触马茨涅夫的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希望他能指导自己的写作。
然而,像所有热衷打压女性事业的男性一样,马茨涅夫认为瓦内莎的写作不值一提。
影片也提及文艺批判的问题。
“作家道德和作品品质”之间的复杂关系,一直以来,都如同一个未解之谜。
写作《洛丽塔》的纳博科夫和写作《我的掌上明珠》的马茨涅夫,除了文学品质上的客观差异,在道德维度上,两人又该被如何评判?
除了真实和虚构所导致的道德差异,或许还能从作品导向的角度来剖解。
比如德国作家聚斯金德的名作《香水》(2006年被改编为电影,本·卫肖主演),主角谋杀多名少女,以少女体香制作香水。
想象惊世骇俗,但其中是否涉及道德/法律的导向问题?
聚斯金德最后让主角被自己的香水吞噬直致惨死,想来,这就是他给故事的一种导向。
回到《同意》这部电影,也许在观看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强烈不适,就是一种最直接的质问、批判与警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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